第五手 殘局

「兵一進一。」鄭小山出了第一步棋。

「炮八平九。」蕭遠移動了炮,臉上露出了微笑。

「炮二平一。」鄭小山跟著移動了炮做守備,「如意算盤不是那麼容易打的。」

「炮二平五。」蕭遠看著鄭小山,「才開局而已,還不知道誰勝誰負。」

兩人來來往往派遣自己的棋子,蕭遠用當頭炮配上屏風馬作攻勢,鄭小山以雙居衝鋒搭配屏風馬固守陣地。

神宗與蕭王子站在一旁仔細的看著兩人的棋局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,氣溫開始降低,但是涼亭內的溫度卻因為兩人的對局而提升。
時而攻勢凌厲,時而緩防精算。
兩人的步調因為棋子的相互牽制而跟著變慢,思考的方式因為對手的變化而跟著轉變。

兩人像是對等的軍師相互出招拆招,三十六計的連環出擊。
談笑風生間的相互猜忌,似真非真,似假非假,計中計謀中謀。

又像是戰場中的兩方將領,爾虞我詐的調動兵馬,看似簡單的動作卻帶著許多的險著,越是明顯的攻擊就越像是陷阱,但是其中的巧妙只又出招人才能明白。

「又是一次的猛攻。」鄭小山心想,突然殺進的黑車突破他精心營造的城牆。

這是短暫的戰爭,因為和平所以戰鬥,因為戰爭才會珍惜和平。

「居然能輕易閃躲。」蕭遠在心中讚嘆,這種多變的棋路是他從未見過的。

紅象上前,抵住黑炮的將軍。
「用這招不顯得太小看我了嗎?」蕭遠趨馬攻擊,吃掉紅象。

鄭小山冷笑,「中計了。」紅車直衝到底,逼迫黑方防守。

蕭遠驚訝,這麼簡單的計策居然中招。

「孔明傳授的空城計,中招了吧!」

「我可不是司馬懿,別想誆我。」

兩人的陣形同時被破,戰局立即陷入僵局。

神宗靠往蕭王子,悄聲問道:「你覺得誰獲勝機率大?」
蕭王子閉上眼睛細細思索這局棋局的奧妙,「黑方以攻為守,連續十餘步猛烈攻擊,看似莽撞卻都精心計畫。紅方攻守皆備,看似被動卻處處佔盡先機,有些幌招在接下來的步調都化作奇招,攻其不意,出其不備。兩人之中誰獲勝我都不驚訝。」
神宗又將注意力換回棋局之中,不自覺的又陷入其中,兩個棋手將自己的生命化作戰局,這是生命的交互對戰。

「怎麼回事?這股氣勢又如何而來?」

蕭遠開始明白,這是「神」的旨意,一切看似巧合的動作都是早已經注定好的,來來往往的舉動都會牽扯到下一個動作,誰先誰後已經分不清,因為他的先可能是我的後。

鄭小山開心的笑著,勝敗早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,每一手棋的動作都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,因為感受到對手的意思,才能受其牽引的移動自己的棋,這也是棋子自己的意願,這盤棋局勢棋子自己的決定。

棋路的變化因為兩人的舉動而變的不清,數十條線的交會,編織出最美麗的一條布,數不盡的路口看似複雜,卻因為思緒的流通而逐漸形成一條簡單的路。

就像是太極一樣,紅與黑的勢均力敵創造出陰與陽的平衡,兩方的均衡讓棋局的勝負更加撲朔迷離,不斷遷移的萬物都有可能左右棋局的變化,難以捉摸的未來就是人類的好奇心驅使,正因為難以透徹未來所以才會讓人著迷於此。

似乎是千年前就已經決定好這場對決,似乎造物主創造出象棋的一刻就跟著決定兩人在這裡決戰,兩人的思索、推敲,都像是早就知道,這是巧合還是碰巧?

鄭小山舉起紅炮壓在黑卒上方,就在此時,一道強烈的光芒直射上天。

蕭遠沒注意到,因為他正急著回擊。

神宗沒注意到,因為他已經陷入難解的漩渦。

蕭王子沒注意到,因為棋局的奧妙更勝其他的外在事物。

鄭小山沒注意到,因為他正忙著創造另一個新世界。

似乎,只有「神」注意到。


三天後,蕭王子跟蕭遠回到遼國,棋局的結果沒人知道,只有宮女曾在皇宮內看見涼亭散發出強烈的光芒,有人說這是神阻止了這無意義賭注,有人說這是無稽之談,根本就是兩國私下協議,但是,無論如何,兩國的賭注被取消,和平的世界比什麼傳說都更吸引人。

傳說的棋局被人逐漸淡忘,傳說的英雄也世人遺忘,就像此事沒發生過一樣。
或許多年後還會有人記得這一局,但是卻也不會有人在意兩位棋手。
可能在不久的未來還會有更激烈的對局,但是會不會有人關注?
這樣的戰局還會有多少人傳頌?
英勇的棋手會被多少人熟識?

殘留下的棋譜,最後被人所津津樂道的可能只剩下那位愚蠢棋手所下的,兵一進一。


三年後,熙寧十年。
夜晚來臨,剛過三更,月亮正圓,一個年輕人坐在大街上,前面一張四方桌。
大街的另一頭出現一個人影,越來越近。

兩人面對面的坐著,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,又像是剛剛熟識的朋友,兩人剛剛喝完一罈燒刀子,炙熱的身體,燒熱的紅臉。
「酒都喝完了,還要幹麻?」一個人問。
「不如,下盤棋吧!」年輕人說。
那個人笑了一下,「要猜子嗎?」
年輕人搖搖頭,「老規矩,不然你的新陣法又無法使了。」
「今天『神』回不會來看?」
「不知道。」

剛剛擺好的棋盤跟棋子,兩個酒醉的人,在月光底下的兩個棋手。
年輕人將手指放在最右邊的紅兵上,輕輕一推。


兵一進一。


或許,那又是另一個新的傳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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